文/王剑生
邻居许嫂子，一个乡下来的老女人，七十多了。每天早起晚睡捡破烂，卖钱。
我们小区里住着四五百户人家，如果只是她一个人拾破烂卖，一个月下来，怎么着也可以得到四五千元的收入。问题是还有四五个老头和老太太都拾，竟争力很强。这样许嫂子的收入就大打折扣了。好在她还会纳鞋底子，鞋垫子。这或多或少也是一项收入。
我老婆看不起她，还有点烦她，因为许嫂子捡来的破烂很臭，冬天还好，夏天那个味道让人受不了。而且整理归类的动静很大，会影响到周围的邻居。我媳妇神经衰弱。许嫂子住我家楼下，正对着。许嫂子那边一有动静，我媳妇就睡不着觉。对此十分恼火。
许嫂农村来的，什么苦活累活没干过？而且还干过接生一类高难技术活，也算是个有能耐的人。捡破烂这点事不是个事。轻松地很。一天捡到的东西可以买好几个烧饼呢。许嫂子最喜欢吃烧饼。按照她的看法：能每天吃到烧饼，油条的只有城里人才能做到。许嫂子如今也是一个城里人了。为此她很得意，也很知足。
我很奇怪的是许嫂子还信教：耶稣教。每次拾回破烂来，都要点燃一柱香，然后再头上与两肩之间画十字。再整理。开始我以为她是怕破烂有味道，薰一薰。后来才知道，她有讲究。她说，上帝给人带来福利，吃穿，要感谢主的恩赐。真的。我在她的家里就看到过圣经书。我惊呀地问她，嫂子，你还读圣书？她有些不好意思了。说我不识字，只是一个物件------当吉祥物。
她和她儿子一起住在我们小区，但她并不和儿子住在一起，而是住儿子的车库里，她儿子刚刚离了婚，有一个孙女跟着她过。
我平时上班，但周六周日，利用车库办小提琴培训班。所以，我们俩天天见面。我拉我的琴，她拾她的破烂。按说，并没有多少相互的联系，不过是见了面打个召呼而已。如果不是为了给外孙做手工，也许永远就此而已。
我有个外孙，从五岁开始，为了将我的一身”功夫“------文学，书法，小提琴，教给他，所以，才想尽办法，吸引起孩子的兴趣来。我以为，首先要让孩子跟我亲近，就得让孩子喜欢上你，尊重你。而一开始，最好的办法就是跟他玩。他喜欢舞枪弄剑，我就给他做各种不重样的兵器。做的过程，一增强了知识，二联络了感情。我做的武器完全可以搞一个武器展览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做武器的材料来源主要是取自许嫂子的费物再利用。所以，我常给她一点小恩小惠。和她联络感情。目的就是让她给我提洪来源。当然，我完全可以从网上买，我是正高级研究员，退休金比一般人高得多了，给孩子买玩俱的钱还是有的。但我是在做的过程中，让孩子也参与进来，增强他的动手能力。
让人想不到的事发生了：许嫂子中风了。高血压引起脑血栓。在重症蓝护室里足足躺了十天。医生说，如果第十一天不能醒来，人就算再醒过来，也是植物人。好在她第十天上醒了过来，虽说没落下严重后果，但腿脚大不如前灵活了。仍旧捡拾破烂。只是由一天的二个烧饼，改为一个了。吃得没有以前多了。生活仍要继续。依旧地乐观。这种态度着实令我震惊。为啥有的人条件比她好很多，却总是这不开心，那不满意。好象整个个世界都亏欠自己。活着那么多的怨气。仅从这一点，我得向许嫂子学学呢！
五年后，我退休了。平时更有时间在琴房拉琴了。我们相处的时间也就更多了。许嫂了虽然腿脚不灵便了，但却一旧闲不下来，种地开荒。把个门前小树林中的空地，利用上了。种花种艾草。
艾草是一种中药材，是艾灸的原材料。许嫂子早年在村里是个“赤脚医生”，懂得一些草药的用法。所以在园子里种了好些艾草。并且在六月收割一些，将其凉干，我问她这是干什么用？她不说。只撩下一句话：到时候就你就知道了。在端五节的那天，她家家户户送了一小布袋子艾草，说这个可以驱蚊蝇。而且每户还送上一双鞋底子。这样大家都很感谢她。知道许嫂没有工资，很不容易，要给她钱她也不要。只是说以后家里有用不着的硬纸盒子不要了，就给我留着。大家都异口同声地说一定一定。有一次她问我一个问题：人和人不一样。我为啥不如你？我说：我搞书法研究。三十年为国家工作，所以，国家给我工资。你是为你自己干活，所以国家不给你工资。她好象明白了一些。说：就是要为人民服务国家才给工资？我说：对的。
她的生活一样平静而枯燥。风雨无阻地捡拾垃圾。我常对我的学生说：看见了？这个老嫂子和我一样的年纪，可是我有上万能元的收入，还可以办小提琴班，有点额外的收入，而她就不行。只能做一些低三下四的活。为什么？她缺失了很多东西，包括文化知识和技术。人与人之间是有差别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叫她的孙女跟我学琴。有一次我看见她的孙女------一个七八岁的女孩，长得很漂亮。眼睛清沏明亮，一看就知道很有灵性，我试着教了她只个动作，她很快就学会了。我很喜欢她，就对她说：你跟你家人讲，如果你想学琴的话，就来学。不收学费。
几天之后，许嫂子见到我，并把小提琴还给了我，对我说：小妮不学。我问为什么？她说孩子功课太多，没空。我深感遗憾。觉得这孩子这么好的条件，不学小提琴可惜了。
一转眼，又好多年过去了。我的外孙上大学去了。许嫂子的孙女也走了。
好象就在许嫂子的孙女上大学的前一天，她来找我说：王老师，给你说个事。我说：啥事？她很自责的样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口代，并打开口让我看，我见都的是------一口袋的一元钢嘣人民币！她说：这是我十年存下的拾破烂钱。一共三千块。能买起一把小提琴不？我惊得目瞪口呆。你为哈要买小提琴呀？不是为我，是为我孙女。-------自从你给了她那把小提琴，就天天天拉。喜欢得不得了。可是我哪有那个条件呀！俺们家你知道，我没有收入，全是捡拾破烂卖钱。孩子上学还行。再学其他的就力不从心了。我不是不叫她跟你学小提琴。也知道你不收钱，可我总不能这样做吧。心里过不去呀。这才不让她学琴。可是这孩子落下一个心病了：一直抱怨了我这么些年。这不，她考上大学了，我不能让这孩子怪我一辈子也。这才把我的老本钱拿出来。你看着给小妮买个小提琴让她带走，到大学里，有空就学学拉拉。她多羡你的学生不，老是隔着玻璃听你的孩子拉琴。还举上二个小木棒比比画画地拉。
我听了她的这番话感慨不已。说：不是跟你说了吗，不收你的学费。她说：这样不好。这样不好。天底下没有白吃饭不给钱一说。又不是一天二天。老是麻烦你，我心里过不去。我说我不是也从你那里取材料做刀枪了吗？也没有给你钱也。她说：那不一样。我的活没有技术，你的活是有技术。我说：那样吧，还是那句话：白送你一把小提琴。什么时候她放假回来了，我还可以教她的。
后来，我的外孙子和她的孙女都上大学走了。好几个假期里，也没有见到过她的孙女，听说在搞勤工俭学。真的没空学琴了。但一直把我送她的小提琴带在身边。我想，可能那把琴寄托着她的少年梦想吧。
王剑生，男，作家、书法家。山东省菏泽市艺术馆研究馆员、菏泽市小提琴学会会长、菏泽市少儿书画院院长。从事文学创作及书法研究二十多年，先后在《山东文学》《青春》《牡丹文学》等刊物，发表作品一百多万字。年，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小说集《化蝶》。出版过《王剑生硬笔楷书字帖》《王剑生书法作品集》《王剑生百首古体诗词·书法集》等。多次获得过全国书法美术大奖。
壹点号馨香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