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老家
作者
王福云
作家余华说:写作就是回家。高山仰止的高度和厚度咱不敢企及,而就自己眼下聊写的片言只语,总也中了魔咒似的和故乡殷殷有所牵连,逃脱不了它的怪圈。乡愁是一种奇妙的情结,有“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的心境,有“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的慨叹,更有“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柯”的情感。我对于我的老家尤其如此。
偶尔回故乡,与老屋近在咫尺,却未能近得跟前去看它。因时间的仓促,更因害怕看见它苍老的容颜和颓唐的风貌。整改街道剩余的那两间老屋,静寂地坐落于街道的拐角处,褪却了时代的光华,像一个历经沧桑的老者,佝偻而沉静地禅坐在那里,使我不仅感怀时光流逝的无情,也无限怀念逝去的那个充满笑声的童年时代。只远远地觑了几眼,心里便涌满了酸涩和痛楚,往日和它相濡以沫的美好时光一幕幕在眼前浮现。
小时候,听妈妈说,我们家的房子是爸爸部队转业以后,*府给安置的。在当时,那可是整个米山溜独一无二的砖混瓦房,当时农村房屋大部分都是以石头和墼块混合砌盖的草房,几乎没有这样的高大上的配置。院址选在村子最西边的野地边,几乎就是在山坡地里的样子。初建成时院子没有围墙,又在村西的大路旁,很突兀显眼,自然成了乡民们眼中一道风景,在当时的人们是相当称羡的。房子依山势傍水而建,懵懂的印象里,整个院子就是在斜度不大的半边山坡修建成的,房屋周围就是一片野地,周围山坡还有裸露的成片浑圆的野生大石头,有的独个成丘,有的聚集成堆,我们小孩子时常在其中的间隙藏猫猫捉迷藏。春天到了,有时母亲会在其间用镢锄稍作整理,整理出片带状的土地,种上几墩玉米或者扁豆。当那些细腻的小芽萌萌地钻出地面的时候,那里便是母鸡领着小鸡寻食的乐园,大鸡小鸡整日里咕咕啾啾地绕来绕去,一派和睦祥和的景象。我们几个捣蛋*趁大人不在的时候往往也去凑热闹,无可赏玩的时候,不妨偷偷地拔苗助长,一个放风,几个作祟。说不清孩子是什么样的心理,瞅瞅大人不在,悄悄地干点坏事那是相当有成就的。这事以后,当然是在母亲的气愤怼怒声里偃旗息鼓、手洗金盆。
后来,爸爸就在休班回家的间隙,或者利用晚上的时间,用手推车从别处运来石块,找人坝起几米高的院墙,院子用手推车推土铺平夯实。五间北屋坐北朝南,由于地势的落差,上下院落中间用红砖砌了镂空的矮花墙,把院子一分为二为上下两层,上面的院落规则窄小,自西向东呈长方形,下面的院落比较宽敞且面积比较大。整个院落上下错落有致,俏皮而不失稳重。尤其是两道花墙,给这个山村平淡的院子平添了许多靓点。红砖砌就的镂空的花墙,让那些平日里的花花草草就有了自己的专属领地。后来南围墙边又陆陆续续植了国槐、香椿、洋槐、杜仲等树木,整个院落整齐干净,素雅祥和。猫着腰透过镂空的花墙的十字行的孔隙,就能看到家南面重叠的翠绿色的山峦,山地下层层叠叠的梯田和较为规整的片片麦田,还有家下沟底一年四季水流不断地清清小河。
站在院子里,我可以洞见一年四季最美的风景。家,也因置于周边的自然美景而使我更加的恋爱它。有“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的秋日乐而忘返的美景,也有“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的春日里被鸟叫啼醒的慵懒满怀。当春风徐徐拂过山梁的时候,整个山峦就变开始得含蓄朗润了起来,山顶黛色的松柏慢慢卸掉寒冬黑黢黢的底色,山坡满披了镶了粉色桃杏花和*色连翘的碧绿底色的绒毯,布谷鸟和各种鸟儿唱着爱情的笙歌从充满希望的原野上空飞过。夏季多雨,繁花褪尽,疯长了满眼葳蕤的绿意。河水在连日的几场大雨之后,顿时狂放起来,在院子里就能听到河水的咆哮和怒吼。秋天,遍野的山楂和柿树,加上成片野生的*栌,苍山林场莽莽苍苍的松柏林,各色纷呈,把山野打扮的像一个风韵有致的绝色美眉。到了冬天,瓦蓝的天空下,山岗柔美的曲线刚柔相济。“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当山坡之上蜿蜒的羊肠小路上、田地里时常有人影晃动的时候,这原野就充满了无限的生机和美感,这荒蛮的野地顿时鲜活成一幅动人的画面,心旷神怡之余给人无限的空间遐想。我就时常望向远山剪影里的一棵树,斜斜地插在快接近山顶的地方,就那么一棵独木,孤独地斜插在那里,没有同伴和陪衬,也没有喧嚣和沉沦,终年累月地保持一种恒久的姿势,不论下雨或者晴日,冬季还是夏季,斜立中透出一种对生命的傲然和不屈。我时常望着他的背影出神,猜想那是一颗柿树、枣树抑或槐树,终而无从得知。猜想它是不是也渴望身边也有人相伴,抑或有飞鸟盘旋。很喜欢三毛的一句:如果有来生,我愿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姿势……人又何尝不像这棵树!我们无从选择自己的出身和父母,也无从计较家庭的富裕和贫穷,人生就如被风吹落的一粒种子,落到哪里就在哪里发芽生根,而不惧脚下的土地是多么的贫瘠与险恶,而最终活出自己独一无二的风景。
院落西北边靠西山墙的一角,爸爸植了一棵竹,竹子的生命力是极强的,不出几年便生发成葱茏翠绿的一大丛,成为院子里一抹翠绿的景点。爸和我都喜欢竹子,爸尤喜侍弄花花草草,虽不名贵,却给院子增添了无限的情趣与雅韵。每每出坡归来的茶余饭后,望着南花墙上的一盆盆盛开的花儿和一丛碧绿的竹子,身上的疲惫感就会消匿不少。花墙上面放置各色花盆,甚至有日常生活弃用的盆盆罐罐。花也不是什么名贵之花,但都长的繁茂茁壮,一年四季花开不断,一家人赏心悦目,开心受用。爸爸会哼着不着调的小曲,穿着他的纯白的背心,脸上满带着淡定的微笑,慢悠悠从水瓮里用舀子舀了水,挨个贴着花盆岩儿慢慢浇下去,侍弄侍弄这棵,再拨弄拨弄那棵,脸上满是欣慰。花儿咕咚咕咚地喝着水,生得更加的水灵娇艳。拆迁以后,一切物是人非,只有那丛竹子还在,爸爸用树枝等杂物围囿起来,保护得很好。看来爸爸在它身上真是用心良苦,它愈发苍翠茂盛地生长着。只有它还不离不弃、始终如一地陪伴着老屋,使其免遭寂寞和孤苦。但由于多年的失修,远远就望见屋顶上那个由于疏于管理被风雨侵蚀的坑洞,像动过大手术无法缝合的伤口,又像张开的大口向我无声地呐喊和诉说。岁月在时光里穿行,没有什么能够独挡生命的轮回。老屋,也概莫能外。
夏季南花墙周边的绿树,给院子里投下一片浓密的绿荫。忘不了妈妈出坡的*昏,我和弟弟完成推磨的任务后,又悄悄帮妈妈烧好饭,在清凉的树荫下把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搬出饭桌,摆好碗筷,等妈妈回来。昏*的院灯照耀着温馨的院落,树叶婆娑伴着阵阵清凉的风儿穿过,蛩虫躲在暗处滴铃滴铃地歌唱,月亮高高地悬在天幕上,几颗星子闪着诡秘的光。吃罢晚饭,拖一领凉席铺在地上,一家大小沐着月光或躺或卧,妈妈轻摇着蒲扇,漫说天南海北的事情。月亮在树枝托起的天幕上缓缓游移,我们就渐在妈妈温柔的轻声细语里和着偶尔飞过的点点流萤慢慢进入梦乡······现在那盘老石磨也完成了它的使命,静静地立在墙角,静看流年似水,花开花落······
北屋门口的右边植有一颗石榴树。早年的石榴树并不结果,每到夏季便是一树火红的榴花,火红花里说丰年,爸爸妈妈每每望着一树繁花,展望着秋季的美好愿景。结果落英缤纷,满地的落红之后,他们便由一开始的极力盛赞转为遗憾和抱怨,抱怨它只开花不结果,浪费了大家对它的殷殷期盼和情感,甚至怀疑它是一颗雄树,要伐掉它。但它终究没有被伐掉,以后还年年结了累累硕果,我们又在赞叹声里颂扬它的美德。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物极必反的道理想必人人都懂,在事情在到达地谷底的时候,不妨不气馁,坚持一下,就能看到事情的转机和希望。但人这时候往往缺乏的是耐心和勇气,浅尝辄止就放弃了希望。院子里的花和树也能常常带给我无限的启迪。
石榴树下面向东修建了一座简易的影壁墙,我和弟弟从花盆里移栽了一墩盆栽竹栽在下面,自从接了地气,盆栽竹的长势一发而不可收拾,不再娇娇弱弱、柔情似水女人般惹人怜爱的模样。一根根竹笋拔地而起,清清秀秀美男子般向上承接了一树的榴花。影壁和石榴树对面的大门口外,有一棵树型特别漂亮的哲科树(土语),虬曲的主干粗糙,纹理扭曲盘旋而上,彰显异形的奇美。每到春季,它发芽好像格外的吃力、缓慢而晚。等椭圆的小叶长齐,树叶间就衍生了一簇簇的小绿球,整个树冠延伸在大门口上空,在大门口的空地上形成一道有风景的绿荫。一簇簇的小绿球便藏匿在绿叶中捉迷藏似的的闪着眼睛,等到小绿球一天天膨胀成熟,变*,然后球面开了裂,发出幽香,蜜蜂便整日里撅着屁股嘤嘤嗡嗡地辛苦劳作。这棵树型优美的树,不仅缤纷了我的童年,也给我的记忆涂抹了靓丽的油彩。后来那棵树被伐掉了,以不能成材之名。我在痛惜之余,只能深深把它印在脑海里,连同我亲爱的涂着黑油漆、贴着斑驳漫漶的红对联的大门楼。
当我们青春年少离走故土,家乡的一切连根拔起以后,时隔多年追溯时光,才发现养育自己的老家是多么磨根深蒂固地囤在清晰的记忆里,那些侵淫故土血脉的亲情连同故乡掺杂饭香和柴香的袅袅炊烟一同嵌入骨髓和灵*,直至托体同山阿。
是的,感情的回流是深邃的漩涡,一个人,一生的情,留在故乡的最是刻骨铭心;一个人,一生的爱,休眠在灵*深处的便是乡愁。永远的老家,是我绵绵绵不断的期许,是流淌在我骨子里永远的爱恋!
王福云,女,山东潍坊人,省散文学会会员,喜爱文字。希望用文字的色彩涂满生命的底色。